【第一更】左卫有一

庆元十三年冬,长烟问过新阳一句话:我常常在想,这天下是一统的好,还是各自为政相安无事的好。新阳,你作为一族之长对此有何见解?
但新阳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似是觉得天下的大事离他们太过遥远,多思无益。
后来便是十年的太平气象,四国在各位掌权人的治理下渐趋繁荣。眼见得国内无事,长烟又不自禁的想起了新阳族长。自己在这过着安宁美好的日子,可他所在的梅墟族却是大大小小征战了十年。仅仅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这朋友做得没有诚意,虽有书信往来却从未前去探访过。
但提起前去么,长烟又犹豫了……
前殿的亲卫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拂衣就是一跪:“君命旦夕,小王子若在此时前往异域造访他族,实在不妥。”
长烟当时就冷下了脸,深觉自己对待手下太过宽厚仁德。以至于此人如此出言不讳,直肠子的要命。要说不妥,他当然知道不妥。可是走的方式有千千万万条,他大可以挑一条妥当的出来,就非得看低自己的智慧么?说话还只说一半。不给自己这堂堂王子分析利弊权衡优势,就是个死谏的样儿,无趣。
演完内心戏的小王子转身就走了,临出门撂下一句:“今儿不许吃晚饭,去旧巷给付大爷洗衣物。”
打听了一圈过后,有点憋屈的亲卫大人准时来给付大爷洗衣物了。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一位大爷的衣物居然可以占满大约四个演武场的空间。着实令人咋舌。
大爷发现了这位年轻的少卫,过来打招呼:“大人莫不就是今日被王子殿下派过来的......”
“帮工。”亲卫看大爷不知如何来称呼他,就开口帮他补充了。想了想又道,“您是付大爷吧?我乃殿下亲随少卫————左一。”
“好的好的,左大人请往这边来。”顺着大爷所指的方向,左一边走边道:“叫我左一即可。在下的职位应该不比您高多少,毕竟上次殿下亲自出面,于宣政殿前降了我一级。”
大爷笑着道:“这样的事大人还记在心上呢,咱们的王子可不就爱跟人闹着玩么,我等做臣子的容忍些就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啊,莫计较了,说不定殿下早都忘了。”
“忘了...”左一低低的跟了句便没话了。
抬头正是此次洗衣物的地点,大爷指着仅有的三件看上去毫无污渍的衣物跟他说:“那,这些就是了。洗完就可以回去了,大人......?”
不明所以的付大爷赶紧上前拉住亲卫的袖子,阻止他的离去。
左一这才转过身来跟他道明:“您不必如此,殿下既要罚我就该罚到顺心才是。我看前院那些就不错,我们回去开工吧。”说完抽出大爷手里攥着的袖子,大步而去。
“唉,刚说完的不计较呢。”大爷甚是感慨。

隔天早晨出门,例行站岗的左一还是不见人。王子便问那名代替的小侍卫:“你是左几来着?见到过小一了没?”
“报告殿下,我是左六。左一大人自昨晚交代我要守门之后就没在出现了。”
“这么说,他还在旧巷?”王子迟钝的发觉后,颇有良心的道,“去旧巷,把左一给带回来。就说是伺候本王用膳。”
待到左一领着一行人入门时,王子都快饿死了。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嚷嚷:“你丫绝对是在报复本王昨日罚你的事,让本王这肚子啊都快饿瘪了…...”
左一闻言只是一个劲的布菜施粥,对于王子的话不做解释。
“啪”的一声响。殿下拍桌而起。拎着左一的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好惨呐,旧巷的人是对你的小手下了何种毒手才会让它变成这样?”
“殿下不是没力气用膳了么,怎么拍桌的力道如此强劲?如果殿下没事那就请快些用早膳,属下先告退...”
王子出声拦人:“小一啊,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往后的日子就别想……”话音未落,被称作小一的人已经跨出了装饰华丽的门槛。王子十分无语的盯着打开又合上的殿门,终于发飙:“来人!把这些菜都给本王原封不动的端出去,务必要送到左一少卫的房间里看着他全部吃完!”后面的四个字被王子殿下说得既慢又咬牙切齿,众人不敢怠慢立刻照做。
一瞬间殿内只剩下被训话的左六,只见王子一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引导:“左六是吧,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放心,大胆的说,本王是不会……”
“属下,属下错在去领左一大人回来时,不该编出一个如此低级的借口。”一直跪着的左六把自己能想到的赶紧说了出来,期望求得王子不怪罪。
“低级?你说本王饿的没有力气用膳了,也亏得你还读过几年书识得一堆字。这么烂俗的理由你让本王想一年都未必想得出来,你也真是够了。”王子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
左六顺势答话:“是。属下知错,定会认真改之。”
王子摆摆手道:“算了,本王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此事。”左六正待舒一口气时,王子接着道:“但你刚刚打断本王的话属于越礼之失,就命你去给左一守个门捎句话:早点来向本王赔个不是姑且还可保他职位,不然的话未来变数太多万事便不好说了。”

奉旨领着此话前去探门的左六甫一进去,恰好瞧见一众奴才围着左一的画面。
看样子是那十一道菜难住了这名亲卫,而大人正在很努力的吞咽着美味佳肴。虽说御用的膳食美味可口,但一个普通人哪能一口气吃完这么多菜呢?殿下分明是难为左一大人,偏偏这位还情愿被难为,一声不吭的吃着味同嚼蜡的食物。如果真给他吃完了还不得撑死,又或者消化不良而死?总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好的事。
左六沉浸在自己的问答里一个没注意便已经过去了三刻钟。众奴才既可怜又无奈的等着左一大人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就赶忙收拾了桌面碗筷撤身走人。
安静下来后左一勉力开口询问左六:“可是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左六正想着如何用词才算妥当,抬眼正好看到左一大人的面色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润,于是自然的开口:“一卫大人需要请医丞前来瞧瞧么?我看您脸色不大好。”
“不用了,你且先通传殿下的原话就好,这样我也好放心。”
“蒽,是这样的。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您去赔个不是就能够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您的亲卫之首。否则以后的事谁也不能预测。”左六尽可能的表达了自己认为含蓄的说词。
“让我自己掂量么...殿下果然还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后,左一便让六卫出去了。然后一整天都没再出那个门,也没听见里面有何动静。
守完了一个白天的一卫之门,晚上六卫又去了王子的殿门外继续守夜班。真是人生何处不如犬啊!对着无尽的苍茫夜空,左六如此感叹道。
同样维持一个姿势站了一天的左一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是立得双腿发抖,僵直着脊背和腿脚,他慢慢的挪回了床边。这才觉得腹内好受了些,并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吃今天吃过的每一样东西。
只是昨宵初次大量洗衣被夜间的寒气冻着了,此时站了一天的酸软和忽冷忽热猛然袭上身时,就是无穷的困意。既然责罚期间不能轻易出门,不如就趁机多躺躺吧。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这么想着的左一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昏昏迷迷的状态,以至于有人偷偷进来他都不甚清晰。只看到有人影,就立即跳下床与之搏斗。却没想看到的是右卫亲军的右南和右西两位大人,迷蒙之间正欲仔细分辨,那两人便前后攻了过来。带病之身仓促应对倒也不落下风,眼见就要踢倒最后一人,颈间却倏然一凉。等察觉到那是什么时,躲在暗处的第三人悄然飘了出来,嘴角是阴沉沉的笑。后面,他就再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