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红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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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因缘”，时常令人难以捉摸，并非在于它的虚无缥缈，而是那种在偶然的相遇后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无法说清的绵延之情，自己甚至会一厢情愿的把它当作一种必然的起点。自从有了“因”，我们便开始执着的追求着“果”，即便是历经百岁之人，亦是看不透此中玄机，终一生挂于心中而不悔。
而又有些人，自视超脱了红尘万丈，窥破所谓的天道，却不明，有所求，便终不得跳出因果循环。本以为放下凡心之情便可舍弃那些偶然的变故，实则不过是另一种接受因缘的必经之途。
天道之于人，便是“有所求”。
于命运的“起”与“终”往复轮回，求己所欲，求己不欲。
而将这一切紧紧连结起来的是为“因缘”。
紫胤自极北之地归来，神情中夹带着极其罕见的恍惚之色，将晴雪安排妥当，便一人来到隐居之所的后山山洞中静思。
此洞为紫胤在此隐居时用来铸剑藏剑之所，虽十分简陋，却同木屋等一样，见证了他几百载的年年岁岁。自从在此住下，紫胤甚至想过，或许自己终将归于这里。只是即便是仙的他亦无从知晓，这里将为他的归途画上一个怎样的句号。
紫胤手握自那个地方带回的“残相之剑”，细细端详，却非往日赏剑般的样子。方才说与晴雪的，自己要闭关思索“魂魄铸剑”之法，却也是勉强了。自碰触此剑的那一刻起，脑海中一个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片段便充斥着他所有的思绪。
自得道之日起，除了近三百年前于此地与镜罔再战那次，自己的心绪从未如此凌乱过。而这一次，即便是他那早已习惯了的冷漠外表，几乎亦是无法遮掩他此刻的迷茫。
不久前看到的这一切究竟何意？紫胤心中已是有了答案，然而，他与她的“因缘”何以至此……却是自己长久以来心中常念的“天道”无法给出他答案的。或许唯有将来的“果”能够揭示最初的“因”，使他窥破今时之“缘”……
紫胤的灵魂再一次跟随“残剑”中散发气，回到那最初的梦中……
灵魂之窟的紫晶巨柱前，之前一切的动荡已归为平息，襄垣被那莫名的巨大力量震得昏迷不醒。紫灵和玉魂的身体亦因失去了法力的束缚而离开石柱，倒在地上。巨大的烟尘充满整个山洞，玉魂身上的紫玉散发着仅有的淡淡紫光。
仔细看去，先前的火炉已是面目全非，一片焦黑的废墟中，一柄轮廓模糊的“剑”竖直悬于半空，隐隐自参差的棱角间闪现着淡紫色的微光，似是与紫玉遥相辉映。
依稀间，两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勉强的向前延伸，在相互碰触的一瞬间紧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互相传递着仅剩的余温。
“你……为何要来……”
“我们说好……生……死……相随……我……怎能……”
“紫灵……”
“玉魂，我们快要死了……还好……最后一刻我们还能在一起……”
“不，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玉魂，我……好想做你的妻子……”
“紫灵，你就是……我的……妻子，来生……我还要娶你……到时候我们再一同……去寻找红色的梅花……”
气息已极弱的两人，靠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勉力地向彼此的方向挪动着身体， 在即将靠近相拥的一刹那，双双气绝而亡。
这时，两缕幽魂自紫灵、玉魂的身体中脱离，携手飘然而去。同时，紫玉与残剑的淡紫色光芒亦一同转瞬消失。
流淌于地面上的鲜血像是被什么力量指引着，越过熔炉旁深遂的鸿沟，淹没了紫、玉二人及其他的尸体，缓缓向洞口的方向流去，途中渐渐渗入土壤之中，干涸、消逝。
那一日，北极部周边数百里山丘上的梅树，开遍了艳红的梅花……
场景转眼间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遍地芦苇的湿地，茫茫蒿里，天悬长河。此地乃地界魂魄聚集之所，紫胤亦听红玉诉说旅途诸事时提起过。
紫灵、玉魂二人魂魄携手于空中的忘川中随波游荡，肆意翱翔。
“紫灵，今生能与你一同携手至此，玉魂再无遗憾。”
“我也是，如果能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就好了，之前，我以为我们的魂魄就要被那个未知的力量撕得粉碎，不想，我们还可以一起来到这里……”
“是啊，老天一定听到了我们当日生死相随的誓言，一定看到了我们生死相随的执着，所有最后也没舍得把我们分开吧。”
“记得那时，是你抓住了即将被吸入熔炉中的我。”
“我亦看到了是你用尽全力救了我。”
“嗯，在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虽然再往前我们就将要入轮回之井，但是，我相信，玉魂，来生，我们一定还会再见，因为有它在……”
紫灵握住玉魂身上的紫玉，深情的凝望着。
“嗯，它是我们相爱的见证，更是我们之间的牵绊。”
“我相信，大祭司的咒语会显灵，将我们的灵魂紧紧拴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是，来生，即使我们变了模样，我们也要努力的相互寻找，紫灵，记得，当你看到这块紫玉时，那就是我，是前一世深深爱着你的玉魂。”
“嗯，我会努力去寻你的，不过，到时候你要主动开口说娶我，要陪我一起欣赏开满枝头的红梅花……”
“好，我一定会做到！这一世未了的情缘，我们来生继续……”
到此处，紫胤的思绪渐渐清晰，终于明白了，本是经历了铸魂石以及已具雏形的血涂之阵的强大力量牵引，紫灵、玉魂二人的魂魄何以再一同携手去入轮回。
这种打破血魂之力的发自人心的“羁绊”的力量。
那时，定是因为紫灵与玉魂二人深刻的爱恋之情，激发了同为铸魂石的紫玉。而本已存于紫玉之中的两个人的二魂二魄被激发出来的强大灵魂之力与其主的灵魂相呼应。从而打破了依靠铸魂石和万灵鲜血引发的血涂之阵的强大封印之力，使得即将被铸进剑中的两个人的灵魂得以被拯救出来。
而此刻，因自己碰触残剑而看到的种种景象，也是因为，那时已被部分封于剑中的残存的紫玉灵魂，同其原本一体而经历了生世轮回的灵魂相呼应才产生的。
只是，那时，只有些微的灵魂之力被封印于剑中，故紫灵、玉魂的整体魂魄之力并未被完全破坏，那柄剑亦是未铸造成功，而成此般残相。
原来，自己与她本就是这般“命中注定”么……
自己不是早已窥破所谓的缘分了吗……
还是，其实只是不愿、不敢再去相信了呢……
紫胤脑海中浮现着红玉、屠苏还有已去故人的身影……同样永生无法更改的命运，自己一次次的遇到，一次次的妄图战胜心中坚信的“天道”。却终是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浮生梦幻，不过虚空，只要将一切放下，便可忘记那曾经执着的命运，便可对生死离别得以释怀。
而如今，虽已成仙身，看破了天道，却终是参不透永世不灭的人心……
人亦是天道的一部分，自己的因缘，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把握？
紫胤稳定心神，此时，想法求屠苏才是正事，其它的，依旧如以往一般，顺其自然吧。
经历血屠之阵的魂魄，将永出轮回，化作荒魂，荒魂若想继续存活于世， 即便采取所谓的“渡魂”之法，亦终有尽头。除非寻得一个永世不灭之体，让魂魄永驻其中，方能长生不灭。
由于魂魄之力过于强大，以魂魄铸剑时又需要对三魂七魄有所取舍方可发挥特定魂魄的力量。此后再引入大量的亡魂鲜血，激发剑灵本体的破灭之力，从此，此灵亦于依附之剑定下契约，直到剑体毁灭，或是两者依存的封印被解，否则，剑灵与剑体长存于世，不死不灭。
这便是魂魄铸剑之道。
然而，即便剑体毁灭或是封印解开，若是没有新的魂魄之力加以辅助。并且仍需一种力量将剑灵与其原本宿体的连接破坏，失去宿体的剑灵魂魄亦只得等待散魂，不能重新获得新的宿体。剑灵与宿体之间的这种永世依存的契约，亦是血涂之阵中，受万灵鲜血影响而形成的类似生灵血脉相连的一种力量。
若想让屠苏的魂魄自铸魂石中引出并脱离与焚寂之剑的血脉契约，重新借助一柄不存在凶煞之气的普通剑体‘重生’，也就不再需要万灵之血辅助的血涂之阵加以封印。
因此，让屠苏复生且脱离凶煞之命的唯一方法便只能是以一个拥有强大意志的魂灵为凭借，通过其强大的执念，强行以不同于所谓的血脉相连之力的另一种足够强大的力量，将即将成为剑灵之人的魂魄封印。
然而，亦须消耗此魂灵的一部分魂魄之力。或许也将化为荒魂。
因此，只有与屠苏拥有深刻羁绊的人牺牲自己，以自身部分魂魄之力为源，仿照自己所见到的情景，使其得以再现，或许可使经历过血屠之阵的屠苏灵魂得以真正的“重生”。
只是……这般力量，除了自己，或许只有她能办到……
虽然从来为了牵挂之人，紫胤都可将自己的生死看清，可此次，或许唯有自己能够完成如此艰难的尚不知能否成功的魂魄铸剑之法。
但要晴雪再一次做出如此的牺牲，自己又如何开口，难道真的要让这姑娘经历那般痛楚，而入非道……
偏偏那姑娘又是这般执着……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紫胤心中自是清楚地很。
“主人，我回来了。”
正在紫胤踌躇之际，一抹艳红映入眼帘。而此刻，于这朝夕相处的身影，在了解了诸般前尘过往后，自己却又该如何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