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可知,这是条不归路?”
“知。”
“人世间,万般苦楚,可要都尝尽?”
“要。”
“那便收入门下,从此以后,汝再不唤皎月,汝名鸦燃。”
“是。”

十年后。
“汝可知,这是条不归路?”
眼前的孩子咬着牙点着头。
“人世间,万般苦楚,可都要尝尽?”
沉默的孩子依然倔着头。
“那便收入门下,从此以后,汝再不唤苦欢,汝名鸦燃。”
鸦燃,世代多少鸦燃,只为了心里那一点点仇恨。
她抬起头,突然明白十年前,师父曾经问自己的那几句话的意义。
鸦燃鸦燃,乌鸦的叫声都被燃尽的话,世间又该剩下些什么?

那孩子便跟着她。
她一身本事,事事精通,对着个半大的孩子却不知怎样才能叫做教导。
想到师父当年也是如她一般手忙脚乱,她心里也是一阵失笑。
“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见你师祖。”
“师祖......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鸦燃问她。
“她......也不过是个唤着鸦燃以为自己很厉害的温柔女子了。”
“和师父一样么?”鸦燃歪着头问她。
“我?”她一时间失去了话语,挥了挥手让鸦燃忙自己的事儿去。

“师父。”她跪在山门前,磕了个头。
鸦燃也学着她的样子,“师祖好。”
“不是说了不必再回来,今朝收了弟子,该好好教导才是,回来作甚?”师父的声音从山门里传出来。
“这孩子......有些顽疾,我.....”她哑口。
山间静默了一会儿,一个着了淡色鹅黄衣裳的女子站在山门前。
“进来吧。”

“师父...有些话我该不该问?”她站在一旁,看着师父手下配药。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师父只是低着头搭话。
“鸦燃既已有了人选...我的名字呢?”她思忖了良久,终于问出了口。
师父突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当日我问你的话,你可曾记住?”
“记住的。”
师父继续了手里的动作,“世间鸦燃,本就只有一人,徒儿有了名,师父就没了名。”“可是......”师父停下了捣药,转过头看着她。“你可知这条路是条不归路?”她低下头,“不归路,就是舍弃了过往一切,包括你的名字。”师父包了药,“去煎药吧。”
她拿了那包药,转身走了。
“心里那点伤情,还在么?”师父摇摇头。

她带着鸦燃离开的时候,师父选择永久关上了山门,嘱咐她鸦燃不出师就不必回来。她知道师父仍是嫌她心性不曾磨砺成熟,便也就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
“师祖好温柔啊!”鸦燃还是少年心性,在山中虽修养三月有余,心里仍是对山中事物充满了好奇。她却是不答话,仍由鸦燃活蹦乱跳,像是小鹿。
“此去就该要好好教导于你。”“是,师父。”

“你仍是要杀了他们。”
她站在鸦燃面前,“是。”
鸦燃手里的是她赠予的那柄弯月。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迫害于你,迫害于你的家人。”
“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与那个人有关。”
“鸦燃,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师父就不要怪我。”
她有些心痛,弯月的冷光她再熟悉不过。
鸦燃到底是敌不过她的,就像她一直敌不过师父一样。
“我不会放弃的!”鸦燃冲着她喊道。
她一脸萧索的笑意,这么多年,教给她这么多的本事,究竟是为何?鸦燃的存在,究竟是为何?不知道师父想清楚了没有呢?她看着鸦燃明艳的脸,弯月落下,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她一家被害,父母亲的血那般。

“师父,你想不通的事,我想通了,总该是有一样胜过你了。”

她回了山里,师父早已在三年前溘然长逝。
推开陈旧的山门,她像是回了家。
她立在山门下,抬头看着山门上两个模糊的字迹:听鲤。
恍惚间忆起,小时,师父拉着她的手,跟她说鸦燃的来历。
听鲤的每一任主人都叫鸦燃,手下的每个姑娘都明艳动人,绝色于世。
她想了半晌,后来听鲤没落究竟是为何?

“师父,世间仇恨,化不开的愈浓,何必再救?就好像那一任听鲤之主,救了这么多姑娘,最终把自己和听鲤都赔了进去。”
她笑得萧索,弯月的冷光都带着暗淡的血。
世间,再无听鲤,亦再无鸦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