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城的微笑,征服了我所有的寒冷。

  千年冰封,都在此刻得到融化。

  一笑倾城,回眸千年,流连忘返,久久不已。

  1.

  冬日的阳光在冗长的日子里显得多么的奢侈,我在这座琉璃瓦墙的小花园里,安静的坐在石凳子上看着书。

  距离腊八还有一段日子,家里的仆人却早已着手准备了。只见瑛姑在厨房里忙碌地张罗着,我揣书本,回到屋内。

  “小葵,你来一趟厨房吧。”瑛姑在厨房里大喊着,我应了她一声,“嗳,知道了。”我放下手中的书本,往厨房里直奔去。

  瑛姑看见我的样子,说:“小葵,这是刚刚出炉的面包,拿一个去吃吧。”瑛姑是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婆子,来家里做仆人很久了,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据母亲说,瑛姑曾经还当过我的奶娘。

  厨房的烟气总是很浓,我连连咳嗽着,瑛姑见此状,便说:“小葵,你回屋里去吧。嗳,赶紧把面包吃了吧。去殿堂里等太太老爷回来吧。”

  我随即离开了厨房,爹娘在这个时候迈着步子回来了。毕竟是年老的缘故,爹似乎有些显得老态龙钟的样子。我远远的便看见了他们,说:“您们回来了?买什么好吃的了么?”手里的面包还是热乎乎的,我还没来得及吃,瑛姑便匆匆忙忙的走出来,围裙系在身上,倒显得她有几分慈祥的样子。

  “嗳,太太老爷回来了。”爹娘看着瑛姑的样子,连忙说道:“瑛姑,小葵乖不乖啊?没给你捣乱吧。”

  “嗳,老爷,您这是什么话,小葵可是一个乖孩子。是吧,小葵”说着,瑛姑摸了摸我的刘海,我点了点头,随后,她接过娘递给她的东西,便继续回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我亦随着爹娘回到了屋内。屋内的气温总是温暖的,爹娘襟危而坐,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他的样子。

  娘坐在旁边,正捧着一杯暖茶喝着,她把我拉到她的旁边,说:“葵儿,你也不小了,你爹想要你去跟先生念私塾,你去么?”

  “嗳,这么就要去私塾了呢?”池葵撅着小嘴,娇声娇气的说着。

  池月以站起身,抚摸着池葵的头,说:“葵儿,私塾有先生可以教你念书认字,何况,爹跟娘也希望你可以成才啊。”

  池葵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哦。池月以笑了笑,池葵慢慢的走近他,说了声:“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怎么了,丫头,你很急么?”他倒是问的很迫切的样子。

  事实上,池家在京城上也颇算有些名气,池月以在早年的时候,靠盐商为生,倒也赚了些钱。更何况,池家与胡家是世交。如果没有胡家的护荫,池家也不可能在方圆百里以外有更好的名气。自然的,池月以一直都希望自己的闺女有所出息。

  “爹,我想去看看肖公馆看肖默,嗳,怎么样?可以么。”池葵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池月以嘴里叼着烟,烟雾之间慢慢的弥漫开来。

  “葵儿,你真的那么想去看他么?”

  “恩,你让小翠带我去不就好了么?”池葵的确是很久没有见到肖默了,颇是想念,所以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肖默与她自幼青梅竹马,池葵早就把他当成哥哥,池月以不大喜欢自己的女儿跟他们来往,只是既然她已经提出来,倒也不好拒绝。

  “那好吧,你让小翠跟你一块去吧。”池月以终于答应了,池葵脸上的小酒窝在微笑的时候显露出来。

  “你小心点啊。”薛柳小心翼翼的叮嘱池葵。

  池葵连头也不回的拉着小翠离开了家。

  2.

  京城总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更何况,腊八节又即将到来,仿佛小贩们都心甘情愿的招徕客人,只见狭长的街道,两旁是满满的小档口,喧闹的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

  池葵不禁想着:嗳,这么有节日气氛,不去真是可惜。

  “小翠,我们坐黄包车去肖公馆吧。”池葵提议着。

  “小姐,这里离肖公馆也不是很远,不如走路去吧。”

  “嗳,你怕什么。走吧。”池葵拉着小翠,匆匆忙忙的走着。

  走了许久,终于有一个黄包车的车夫向她们招手,“嗳,小姐,去哪里?”

  “去肖公馆。”

  池葵拉着小翠,上了车,黄包车的车夫努力的拉着,豆大的汗滴爬上了他的额头上,他偶尔回过头跟她们聊几句。

  路程不是很远,但对于池葵来说,这几条巷子的距离,却足以有彼此之间触碰不到的距离那么长。

  终于还是来到了肖公馆的门口,门口的一大盆桂花,满满的香气,黑色的油漆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牌子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肖公馆。

  池葵叹了一口气,探头进去看了看,喊了一声:“肖默哥哥。”

  肖家的仆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声,便迈着步子走出来,开了门,“嗳,是池大小姐啊。快进来吧。”随即,池葵跟小翠走进屋内,双手不断地往嘴里呵着气。

  肖默的母亲叫莫流言,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女人,高高瘦瘦的个子,穿着一袭旗袍,坐在红木的凳子上,翻着一叠旧报纸。

  池葵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轻唤着:“伯母。”她才回过神来说:“嗳,小葵,你怎么来了。月以他们呢?”

  池葵笑着说:“我爹他们在忙,恩,特让我来看看您们呢?嗳,肖默哥哥呢?”

  “噢,肖默啊,他出去了,你要不要等他一下?要么,你陪我聊会吧。”莫流言对池葵说。

  池葵心里并不是很乐意,但是既然长辈开到口了,也不太好拒绝,她生怕别人会说池月以的女儿怎么怎么样,这倒会影响到父亲。

  “嗳,我爹说,明天要让我去念私塾。”池葵满心不在乎的说着。

  “私塾?”莫流言一脸的不解,她不懂得池月以为何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念私塾。

  “你想去么?”

  “想啊,伯母,我想学写字呢。”池葵没有想到她的这句话,惹了莫流言的妒忌。

  “呵,这样啊。”莫流言冷笑了一声,池葵开始察觉到些什么了,便顾左右而言他,眼神迷离。肖默在此时回来了,池葵许久未见肖默,便跑过去拥抱他。

  “默哥哥。”池葵满带笑容的喊着他,肖默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说:“嗳,葵儿,你怎么来了?”

  “嗳,想你呗。来,进屋聊。”池葵倒是显得落落大方的样子,毕竟是肖默家,熟悉的环境,倒也没必要过分的拘谨。

  肖默跟池葵走了进屋子里,仆人为他们端上了两杯热茶,肖默关心的问着:“葵儿,你最近怎么样?池伯伯和伯母都还好么?”

  “恩,他们身体并无大恙,就是我爹的腿脚不像之前的那么灵便而已,那你呢,肖默哥哥?”

  “我么,就那个样啊,我能怎么样?”肖默的样子看上去很不满生活似的,他眉宇间的气轩还在,只是多了几分幽怨,池葵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没有问什么,捧起那杯热茶,轻噘了一小口,与肖默寒暄了几句,便告别了肖公馆。本来以为有多盼望看到他,现实的存在,总是这般的残酷。

  离开的时候,肖公馆门口的桂花香依然飘着,池葵拉着小翠就这样离开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了,池月以看见池葵回来,连忙问着:“哎,你怎么才回来?”

  池葵满脸的委屈,让人心疼,薛柳放下碗筷,顶着寒风,把她抱在怀里。

  池葵哭着说,“爹,我要去读私塾,爹,我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了。”

  池月以大概也猜测到了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葵儿,先吃饭吧。”

  仆人们都站在一旁,桌上的饭菜很多,大多数是池葵喜欢的菜式。池葵没有想到,她与肖默之间的隔阂是那么的深,是不是真的如父亲所说,池家与肖家,真的不能有交叉点么。即使她在很久以前认定,肖默是个知书达理,懂得甚多的男子。原来认定的,总是比现实的多好多倍的变化的。

  饭席过后,池葵站起身离座,回到房间里。

  房间距离西厢有一段路程,中间经过一个小花园,碧绿的青藤沿着栏杆蔓延开来,绽放着一朵朵的花瓣,池葵慢慢的走近它,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摘一朵嗅了嗅,说了一声,嗯,真香。小翠在身旁陪着她。

  “小姐,我知道你不开心,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小翠的眼神满是悲伤,从她第一天进池家开始,她便与池葵建立起很好的姐妹关系,虽然小翠是仆人,但是在池葵的心里,小翠早已是自己的妹妹了。

  池葵转过头来看着她,把刚摘的花递给了她,说:“小翠,你也闻一下吧,看,多香。”

  小翠呆呆的看着池葵,说:“葵,你不要这样郁结,可以么。”

  池葵站起身,说:“放心吧,我没事,小翠,你先回房间吧。”

  池葵离开了小花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孓然一身的人,始终留有未知名的落寞。

  3.

  翌日,终于还是来了,池葵早早的起来了,阳光投射进窗户里颇有几分温暖的情意。

  池葵打开门,呼吸着空气,凛冽的寒冬,奢侈的阳光成为了唯一可以温暖证明的点缀。

  薛柳那天穿着一袭碎花的长旗袍,敲了敲门,走进了池葵的房间。

  “葵儿,我带你去先生那里吧。”

  池葵正好梳洗完毕,换好了一条白色的素色长裙,看见母亲,已经进来了,便说:“娘,我们走吧。”说着便牵着母亲的手,往私塾走去。

  私塾离池公馆很远,有大约三公里左右,池葵与薛柳出了门,便叫了一辆黄包车把他们载到了私塾,名字池葵到现在还记得,叫三味杜书。因为先生姓杜,也就把自己的姓写进去罢了,车夫把他们载到私塾以后离开。

  到达私塾以后,薛柳把池葵引到杜家泽的面前,杜家泽是这一带有名的先生,先年曾在外留学,鉴于局势的变化,只得回来办个私塾赚钱,杜家泽也算是一表人才,大约二十五岁的样子,板头,头发有些生硬的样子,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一双黑色的皮鞋,闪闪的发着亮。池葵把他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她的脑海里突然有光影闪过,似乎与杜家泽有关。

  “杜先生。”薛柳轻喊了一声。

  杜家泽放下手中的书,回应了一声:“池太太,您来了。”

  “嗳,杜先生,这是我家的丫头,今天我把她带给你,让你好好教她吧。”

  杜家泽蹲下来,抚摸池葵的头发,说:“嗳,池太太,我看令媛也是聪明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别把我当孩子。”池葵大喊着,这一举动吓到了薛柳,她瞪了瞪池葵,一脸的怒气,的确让池葵害怕。

  “那我把她交给你了。杜先生。”薛柳对杜家泽说。说完,薛柳把池葵交给了杜家泽之后坐黄包车离开了私塾。

  杜家泽把池葵带到了一间狭窄的房子里,房子里有好几个学生,年纪与她相仿,个子不算很高,池葵还记得,私塾的布置有很浓郁的书卷气,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麋鹿的图画,背景是在一片草原上,昂头的样子,甚是神气,左右两旁的书桌的桌脚有些磨损的痕迹,地面还算干净,大概是刚刚打扫过吧。

  杜家泽安排好池葵坐的位置之后,便拿起书本,大声的与学生们朗读起来。池葵目不转睛的注视他,虽然池葵的年纪不是很大,只是她还是对情感的朦胧有些许的认知,哪怕是一点,她也有些骄傲。

  女子,一旦认定了,便总会在他人的身上找寻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的。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朗朗的读书声从书房里传出来。

  在杜家泽的眼中,池葵算是乖巧的孩子,薛柳在下午的时候把池葵带回家,她问了问杜家泽:“先生,我孩子念书乖么?”

  杜家泽微笑着说:“池太太,您放心吧,令媛很乖。”

  “嗳,那就好,那我先带她走了。”薛柳把池葵带回家里。街道的人依然喧闹不已,中途路过一家餐馆,门口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百乐,欢迎您的到来。

  池葵把目光放在那里很久,薛柳问着:“葵儿,你看什么呢?”

  “嗳,没事呢,随便看看罢。”池葵漫不经心的说着,走了许久的路,终于到家了。池月以在大殿里抽着烟,仆人看见池葵回来了,连忙冲出去开门,对池月以说:“老爷,太太和小姐回来了。”

  池月以放下烟斗,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爹,我回来了。”池葵一进门便与自己的父亲打了招呼。

  “葵儿,你回来了,怎么样,先生教的好么?”

  “嗯,还不错的先生。”池葵满脸的笑靥,池月以知道自己送她去念私塾是没有错的决定。

  即使在当下,“女人无才便是德。”这种思想,一直都在灌输,根深蒂固,只是,他是池月以,更何况,池葵是她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多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也愿意让池葵多念点书,让她成为知书达礼的大小姐。

  “小姐,水热好了,先去洗吧。”小翠站在池葵旁边,轻声的说着,池葵点了点头,便起来对父母说:“爹娘,我先梳洗去了罢。”

  “去吧,等会我再找你。”薛柳淡淡的说着。

  池葵随小翠去到了澡房里,澡房的木门早已退去了原来的大朱红色,池葵走了进去,小翠顺手把门关上,澡房里的木盆很大,小翠帮池葵脱去外衣,爬进木桶了,雪滑的肌肤,温烫的水蒸气慢慢的凝散,胭脂的香气,在空气中凝结起来。池葵闭着眼睛,肆意的享受着。

  半响,池葵才梳洗完毕,换好衣服,走出了澡房。池葵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小翠随她一起回到房间里。

  “小姐,你心情不错噢。”小翠故意逗她,只见池葵只是笑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嗳,小翠,明天就是腊八了,你去问问瑛姑,明天熬什么粥。”小翠是一个聪慧的仆人,只是哦了一声便往厨房走去。多年的了解,她开始断定,池葵兴许是喜欢上什么人了,但鉴于彼此的关系,不好意思问,倒也罢了。

  瑛姑在厨房里依然忙碌着,围着围裙的老婆子,在众人的眼中,她算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人,与人相处倒也显得格外的和蔼。

  “瑛姑,小姐问您,明天熬什么粥?”小翠故意提高声调问着。

  “那个丫头,貌似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你回去告诉她吧,明天熬的粥,是她喜欢的,让她放心好了。”

  “嗯,那我就去告诉她吧。”小翠微笑着,告别了瑛姑,往池葵的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

  池葵对着铜镜轻轻的梳着自己的头发,别上发髻,然后微笑着,她开始相信世间一切万物,都必定有尘埃落定的一刻,虽然,有深度的男人,在她的眼中,也不一定的知书达理的,但一定是胸怀大阔的。

  小翠敲了敲门,池葵连忙把东西收拾好,说:“嗳,小翠,你问回来了?”

  “嗯,小姐,明天还要去私塾么?要么,明天我们去街上逛下呗。”

  “嗳,挺好的,那我现在去找一下我娘。”池葵笑靥如花的说着。

  于是,池葵关好房门,便跟小翠离开了西厢,往大殿里去了。

  

  大殿里——

  池月以跟薛柳在殿堂里正在商量些什么,薛柳的对面坐着胡嘉悦,年纪与池月以相仿,他们商量的大概是大事,兴许与池葵有关,又兴许与盐务有关,他们的神情都颇为严肃的样子。

  “爹,娘。”池葵用手轻挽起裙角,跨过门槛,来到了大殿。

  这不是池葵第一次见到胡嘉悦,她显得落落大方的唤他一声:“胡伯父。”

  胡嘉悦面目有些慈祥,但深深的皱纹已经出卖了他的年龄,他放下手里的热茶,回应着池葵,“哟,小葵,都长成大姑娘了。”

  “哪有呢?还不是这个样子。只是您许久未见我而已。”池葵羞涩的说着。不禁是大家闺秀的女子,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的得体大方。

  胡嘉悦对池月以说:“月以兄,小葵真是亭亭玉立、知书达理。”

  “嗳,哪有呢,悦弟,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能怎么样呗。”

  “呵,月以兄,那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啊。”胡嘉悦离开座位,告别了池公馆。

  瑛姑走出去送走了他。

  薛柳这个时候对池葵说:“葵儿,你这么匆匆忙忙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娘,您看明天就是腊八了,嗳,我想跟小翠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的。”

  “嗳,是哟,那你跟杜先生说了么。”薛柳不希望池葵给杜家泽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我等会给他打个电话吧。”池葵笑着回应。

  薛柳对自己的女儿还算比较满意,书香门第的孩子,总是那样的落落大方,她倒没有很希望促成胡家的那一门婚事,毕竟,自由的恋爱总比包办婚姻要好得多。

  池葵拿起电话,拨通了私塾的那个号码,里面传来嘟嘟嘟是忙音声,等了几分钟,杜家泽才接通电话。

  “喂,我是池葵,是杜先生么?”池葵问着。

  “嗯,我是,小葵有什么事么?”杜家泽没有想到池葵会打电话过来。

  “先生,我明天请假,暂时不上私塾。”池葵很直白的说了出来,倒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当,不过是请假而已。

  “噢,这样啊,嗯,我批准了。”杜家泽的声音很低,池葵听到他的声音,内心有种汹涌的澎湃,宛如一波春水,被投入石子以后的荡漾。

  池葵在几分钟以后挂掉了电话,坐在大殿里与薛柳寒暄起来。她没有过问胡嘉悦为何来家里的缘故,生意上的东西,自己不太好过问。

  5.

  翌日,微薰的阳光刚洒满大地的时候,池葵便爬起床,一如既往的梳洗着自己的长发,披肩的乌黑秀发宗带着一点灵气,女人,灵气是从一而终的跟随着自己的。

  小翠在这个时候敲了敲房门,清问着:“小姐,你好了么?我去西厢等你吧。”

  “不用了,我现在就出来了。”池葵回答着,小翠只能坐在房门口小花园的等着她。不一会儿,池葵换了一套素色的旗袍,走了出来了,跟着小翠一起去街上。

  街上的人依然很多,小档口总是人声鼎沸,偶尔有小贩在拿着自己手中的小艺品在吆喝着,那些艺术品都是精工细雕的,池葵走到一间档口面前,档主是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她拿起一件艺术品,仔细的端详它,随口问着:“这个要多少银子?”

  “小姐若是喜欢的话,那就十个银子吧。”掌柜回答着。

  “十个银子,倒也贵了些,要么八个吧,我买一个。”

  “好吧,那就八个银子吧。”他终于妥协,池葵递给他银子,把手中的艺术品拿着,跟小翠并排走着。

  走了许久,一辆黄包车在他们身旁闪过,池葵似乎受到了惊吓,大喊了一声,小翠扶着她,踉踉跄跄的走着,她问:“小姐,还去别的地方么?”

  “嗯,我好不容易出来。”池葵的回答让小翠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

  她们依旧走着,直到路过一个档口的时候,池葵仿佛看见了杜家泽,那个池葵朝思暮想的男人,脸庞满是秀气,但是她的心忐忑不安,生怕认错人,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她害怕杜家泽看到她的窘态,只好拉着小翠若无其事的走着,街上的人开始慢慢的变得多了起来,池葵问旁边的小葵:“我们去那边走走吧。”这不过是一个借口,是的,她想要避开他,即便是朝思暮想,倒也没必要正面打招呼,好奇心永远是留给未满足生活的人。

  生活,在半空半满的时候,倾泻而出也会,不满足也好,它的持续,会让人有种措手不及的感受。

  池葵跟小翠走了很久,杜家泽似乎也看到了池葵,便走向前,轻唤了一声:“小葵。”池葵不好避开,只是微笑的说:“嗳,是杜先生啊。腊八了,买什么好吃的了呢?”

  “倒也那样过罢,我不是很在意节日。”杜家泽的眉宇间的气息,总让人给他打上斯文人的标签。

  “你要不要去我家去坐坐。我娘老记挂着你呢。”池葵随口说着。

  “嗯,我也正好有事要去拜访令尊。”

  杜家泽随着她们一同回去了池公馆,这是杜家泽第一次去到池葵家里,那偌大的殿堂,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摆设的家具都给人一种富家大气的感觉。

  “娘,我们回来了,嗳,我刚刚看见杜先生了。他也跟我们回来了呢。”

  薛柳连忙走去门口,迎接杜家泽,杜家泽的样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是挽着袖子,在薛柳的搀扶下,走进了殿堂里。

  “瑛姑,快上茶。”池葵叮嘱着站在座位旁边的瑛姑,瑛姑转身便去备茶了。

  池月以拿着手中的烟斗,安静的坐着,细细打量着他:“你就是杜家泽?”

  “是,在下一直没空去拜访您。听说,您在盐务生意上颇为成功,鉴于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也是搞盐务的,我看他能否跟你合作一下。”

  “哦,能够有共同的目标自然是好事,固然的,我是个商人,凡是能够共同赚取的自然会考虑考虑,杜先生,那好吧,看什么时候我跟他见上一面吧。”

  “恩,那我先告辞了。”杜家泽站起身告辞了池公馆,池葵出去送他,彼此目光对视着,欲说些什么,却又再次吞进肚子里去。

  “家泽,我明天会去私塾的。”池葵第一次这样喊他,仿若那一瞬间不是师生的关系,而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情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往往是深不可测的。

  “恩,你回去吧,天冷,屋内暖和。”杜家泽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路面都是潮湿的,池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的问着:家泽,你会娶我么。

  

  6.

  日子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池葵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虽然池月以并不着急,但上门提亲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以池家在京城的地位,不愁不会找到好的人家。门当户对自然是要的,只是他会担心,池葵愿不愿意的问题。

  池葵在一天的午后找到了池月以,父女坐在小花园里聊着。

  “爹。”池葵笑着说,首先打破了沉默。

  “葵儿,你是想跟我说那个先生杜家泽么?”池月以深知池葵的心思。

  “恩,爹,如果可以,我想让他来迎娶我,不知道爹意下如何?”

  “葵儿,不是爹不肯,只是你一个黄家大闺女,一个那么知书达理的孩子,嫁给他,我终究舍不得。你是我唯一的孩儿,自然的,我希望你可以少受些罪。”

  “罢了吧,如今时局动荡,何况爹您的身体大不如前,盐务的生意也陷入了一阵的颓败,难怪别人说,七月乃是多事之秋。”

  “容许我跟你娘商量一下吧,看看她意下如何,倒是她也愿意,我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意见了。”

  “嗳,那好吧,我先回房里了。”池葵离开石凳,捏起裙角,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的所有摆设依然如故,铜镜,针线包,绣着鸳鸯的被单,一切都止于此,又始于止,止与始之间,中间不过是隔着一条线。

  池葵在那天下午便去了一趟私塾,只见杜家泽在那里念着书,书的封面倒有些破旧,残缺的角,她走向前,喊了一声:“家泽。。”

  杜家泽转过头,看见了池葵,映入眼帘的她是那么的婀娜多姿,落落大方,雪白的肌肤,在素色长裙的映衬下,相得益彰。

  “葵儿,你怎么来找我了呢?”杜家泽问着,侧脸的角度倒显得他有些英俊,私塾的环境与之前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学生姑且的变少了许多,瓦片早已褪落,挂着墙壁上的麋鹿图,早已布满了灰尘。

  “坐下来说话吧。”池葵用手帕抹干净了那一张破旧的凳子,如此熟悉的场景,在时过境迁以后,竟然这样的颓败。

  “听说,你就要成亲了,是吧?”杜家泽从口袋里拿出烟,肆意的抽着烟。

  “家泽,你会娶我么?”池葵第一次在杜家泽面前问起这个问题,她不是不害臊,只是她不希望留有任何的遗憾。

  “嗳,到时候记得宴请我罢。”杜家泽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故意不去看他的脸,许久彼此都陷入了一阵的沉默。

  池葵的眼内满是泪痕,终于,她站起身,拥抱了一下他,以示爱的悼念。

  大街上的人依旧人山人海,池葵坐上了一台黄包车,回到了家里。

  家里的殿堂内,早已坐满了人,相识的,不相识的,似乎都是为了一睹池葵的芳容而来到的。

  “葵儿,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吧。”薛柳一把拉着池葵进屋内。池葵安静的坐了下来,面对许多慕名而来的拜访者,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他们。

  他们是富贵的公子哥儿,有些还是父亲生意上世交,以池葵的条件来说,自然而然配得上他们。只是在池葵的心里,杜家泽这个被她认定有深度的男人,这些被冠以公子哥儿的人与他相比起来显得龌龊与浮夸了一些。

  坐了许久,池葵终于送走了他们。脸上的疲态尽显,靠在椅子上,低声的哭着。

  “娘,爹都跟你说了么?”池葵在薛柳面前哭着问。

  “嗳,你这丫头,怎么能够想要嫁给他呢?”薛柳叹了叹气。

  “娘,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嫁给他。”池葵说这话的时候决心很大,她把头靠在薛柳的怀里,感受着母亲的体温。

  “孩子,你这是何苦呢?若是不尽人意,倒也不嫁罢了吧。”薛柳微笑的说着。

 

  7.

  池葵做梦也没有想到,杜家泽会有天亲自登门拜访来到自己的家里提亲。

  那天是一个明媚阳光的早晨,很早的时候池葵便起床梳洗好了,小翠陪在她的旁边,她拿起书,教小翠认字,大概是过于入神的缘故,连有客人来的声音都听不到。

  直到瑛姑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小葵,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罢。”

  “嗳,我去看看吧。”小翠首先答应着,便站起身走出去开门。只见当她看见杜家泽的样子是时候,便大喊着:“小姐,你来看看是哪位来了。”

  池葵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嘴里唠叨着:“小翠,你那么大声吼啥呢?倒也没有什么修养似的。”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杜家泽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杜家泽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些倒显得有些黝黑。他身后带着几个人,怀里都抱着大大的聘礼。

  “池太太呢,在家么?”杜家泽问。

  “小翠,你去房里把太太喊下来吧,就说杜先生来了。赶紧去吧。”

  “嗳,我知道了。”小翠回应着,便转身上了楼去叫薛柳了。

  “家泽,先坐下吧,我去给你倒茶。”池葵说着便递上一杯茶给杜家泽。

  薛柳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一袭华丽的旗袍,显得她的身材错落有致。

  “杜先生,您来了。”薛柳慢慢的走下来,脚步轻缓,倒显得优雅。

  “池太太,近来无恙吧?”杜家泽问候着。

  “嗳,托你洪福,并无大碍。”薛柳微笑的回应着,安静的坐了下来,偷偷瞄了瞄那些聘礼,便有意无意的说道:“原来杜先生是为了亲事来我们家的啊。”

  “在下倾慕葵儿许久,请允许把葵儿许配给我吧。”

  “嗳,杜先生,你我也不是相识一天的事情了,这样吧,我跟老爷商量一下,若是他如愿了,倒也好了,我就托仆人给你捎给信吧。您意下如何?”

  “嗳,池太太,您做主吧。那在下等你的好消息。”杜家泽作揖道谢之后便告辞了。

  池葵笑的很灿烂,坐在薛柳的旁边,问着:“娘,虽然我没有想到他会来,但都到这个份上了,不知道您老人家在下意如何?”

  “嗳,容今晚我再跟你爹商量一下。”薛柳本来也是有意促成这桩婚事,既然池葵那么想要和他成亲,倒也顺了她的愿吧。

  8.

  薛柳在房间里对着蜡烛,细致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轻轻的依偎在池月以的身上,轻问着:“月以,我想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噢,跟杜先生有关的么?”池月以看出了她的心思。

  “嗳,你知道了。葵儿跟你说了?”

  “恩,倒也没什么,柳儿,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小翠说,他来提亲了,是么?”

  “柳儿,若是葵儿愿意便顺了她吧。要不,到时候我们去择个日子罢。做父母的,倒也希望她能够有个好归宿。”

  翌日,薛柳敲了敲池葵的房门,池葵走去开门,说:“娘,这么早来找我,有何事?”

  薛柳笑吟吟的说着:“昨晚我跟你爹商量了一宿了,他肯答应你跟杜先生的婚事,你写封信让小翠捎去给他吧。”

  “嗳,好,小翠,给我准备纸墨。”小翠随即递上了宣纸和墨汁,池葵提起毛笔,挥挥洒洒的写上了几行字,装进了信封了,叮嘱小翠:“你去三味杜书,把它交给杜先生。”

  “快去快回啊。”池葵还不忘叮嘱着。小翠拿过信以后便往三味杜书走去了。

  从那天开始,池葵有些憧憬新婚的到来,深闺的女人,能够找到相依为伴的一位很难,深夜的独守闺房,思绪在飘然的瞬间,灵魂迸出血液,燃烧起,那么的热烈。

  池葵终于在五天之后出嫁了,曾经无数次憧憬的自己,终于在那天得到了实现。

  戴上了金碧辉煌的冠头,披上了红绸,换上了红色的旗袍,对着铜镜在不断的梳理着。小翠在旁边对她说:“小姐,你就嫁人了,我倒舍不得了。”

  “嗳,杜先生是入赘池家的,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池葵安慰她。

  午响时分,新郎官终于骑着马来到了池公馆的门前。只见媒婆说:“嗳,新郎官来了……”声音是那么多震耳欲聋,鞭炮声响遍大街小巷。婚礼是如此的盛大空前,许多宾客都到场恭贺。

  杜家泽那天穿得很正式,池葵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正式,又那么英俊的面庞,在小翠的搀扶下,池葵走出了房门,在池月以和薛柳的面前磕头道谢,斟茶递水。

  礼算是行过了,池葵回到房间里,等待着宾客欢聚一堂之后的春宵,蜡烛点亮了这个房间,显得那么的光亮。

  午夜时分,宾客散去,杜家泽在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新房里。池葵早就心急如焚,杜家泽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浑身的酒气,显得有些黯俗,只是新婚大喜,倒也避免不了。

  杜家泽慢慢的靠近池葵,揭开红色的盖头,微笑的说:“葵儿,你今天很美,雍容华贵。”

  “家泽,历尽千辛万苦,修三世缘,共度船之爱。”

  池葵把头埋在杜家泽的怀里,宛如小鸟依人一般,她轻声问着:“家泽,倾城的慕,倾城之爱,都在萌生的肆意里得到了爆发。”

  “我终究还是觉得,你是个有深度的男人。你于他们不一样。”池葵说得一脸认真,杜家泽笑着,轻抚着她的刘海,在耳畔里说着:

  “倾城一笑,回眸千年,三生有幸,共修船之缘。”

  

  新婚的日子如水般的流过,日子在蔓延开来的时间里被定格。

  时局依然动荡不堪,兵荒马乱的旧城区,满目疮痍,偶尔会有日本人入侵租界,池家的盐务也开始走了下坡路,池月以为了能够让家人逃开这场灾难,毅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杜家泽也开始靠卖字为生,只是赏析的人不多,所赚取的银子也很少。

  杜家泽不愿意拖累池葵,于是在某天夜里毅然写了一封休书,放在桌面上,熟睡的池葵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美。

  葵儿,千年殇,倾城恋,我铭记着,但此时恐怕没有实现的一天了。

  第二天天刚亮,池葵起床,看见桌上的信,熟悉的笔迹,她默念着,心瑟瑟的疼,秋水拍打芭蕉叶,宛如灰黄的白。

  葵儿,我已离开,千年爱,爱慕之间,在萌发的时候,便注定了它的命运。葵儿,动荡时局,你随着父母他们远去香港吧。望月色带走你的哀愁。

  落款,家泽。

  池葵把信揣在怀里,嘤嘤的哭着,一纸休书,终结爱恋,慕与结,在止于瞬间的时候,便结束了。

  那天晚上,池家一大家子的人搬着行李来到渡口,渡口的船客很多,匆匆忙忙的走上船,拥挤的船只,船在那天夜里轰隆隆的开出,黎明时分,城市的雾霭笼罩着,再见了……

  爱恋,在落叶遍地的时候,就褪色,落叶满地,我在最南,你在最北,最终擦肩而过。

  天涯咫尺,也不如一列轰隆隆的火车开出的时候的决裂,压过铁轨的声音,在茫然苍凉的城市里,铁轨的接触,如一排高草一样,荒凉……

  春天还是来了,只是我在这里很久了,许久都不曾去回忆了,漫天的雪花,带走我们的爱情,倾城之恋,被埋葬的同时,记忆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