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送寒玉出门。寒玉心头打鼓,事已至此,自己应该占据主动,莫要引起他错误的联想,连累了师父和无凌。想到这,她努力地笑了笑,虽然自己也知道肌肉僵硬,皮笑肉不笑的效果。“少将军,让你见笑了,你看我……我不是什么仙女。”

  

  南轩侧过头看了看她,寒玉的脸顿时火烧般烫起来,竖起耳朵听他嘲弄,结果他语气淡然,似乎没当回事:“寒玉姑娘不必介怀,很好理解,遇到妖怪,你无非想吓唬它一下嘛。”

  

  “啊!”寒玉一阵惊喜,自己正要往这上面引呢,他倒替自己说出来了,她连连点头,“正是这样呢,我也是慌了,以为编造自己是天上的仙女,那妖怪就会被吓跑。”

  

  南轩爽朗地笑道:“月亮女神听起来很有光环,其实呢,说不定是个矫揉造作、欺世盗名的虚伪之徒,怎比得上大师姐脚踏实地真才实学。”

  

  “咳……咳……”寒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挖苦呢,难道神仙在他心目中这等不堪,“可不是嘛,仙女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我还是跟着师父好好修炼,像少将军那样有本事,就不怕妖怪了。”她近乎谄媚地笑笑,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月神,却死活不敢承认,还要帮着他泼脏水,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啊。暗暗捏紧了拳头,哼,且忍耐一时委屈,以后总有机会扳回来,让他把今天瞧不起她的话统统吃回去。心里这么恨恨地想,脸上还是真诚与无辜:“啊,真的很抱歉,因为之前冒充了月神,后来遇见你,不想被拆穿,所以……”

  

  “没事,我能理解,”他眨眨眼睛,神情也非常真诚,“俗话说撒一个谎之后,需要再撒十个谎来圆。”

  

  寒玉咬住嘴唇,已经体无完肤了,不在乎多打几鞭子,脸皮一厚,笑容居然很灿烂:“少将军明白人。”

  

  “我就送到这里了。寒玉姑娘一路保重,请转告元君,我府有决心结束乱局,治理好蜀中,希望得到高贤鼎力相助。”

  

  “嗯。”寒玉感到这几句场面上的话,从他口中说来,却掷地有声,很有分量,不觉心下肃然。

  

  “少将军,还有一事。”寒玉叫住南轩,从袖中取出玉佩,“既然又遇见了,这个物归原主。” 何时回天已然渺茫,这“罪证”还了人家也罢。

  

  纤纤玉手托着玲珑玉佩,细长的五指在他面前缓缓舒展,幼嫩莹白的掌心将玉的清润映衬得愈发高洁,南轩微微一愕,她居然在草丛里找到了它,还一直留在身边。笑意爬上眼角:“蜀中物资紧张,姑娘的金子已经被我贴补军用了,这桩买卖不好反悔。做生意的规则么,货物售出,概不退换。”说完,人家扬长回府了。

  

  呃,寒玉讪讪地缩回了手,心里倒有些欢喜,这玉佩跟了她这么久,都说玉养人人养玉,朝夕相处也有些感情了,哼,不要最好,我还舍不得给呢!算他识趣,我花了钱的,既然房子没了,活该他拿玉抵债。

  

  南轩脸上的笑意已在转身时冷去,赤金色的血,二郎的秘密只有母亲身边极少数人知道,是谁告诉那姑娘的?他会相信这是个简单的谎言和巧合吗? 不过,在没有其他证据链出现时,他不必打草惊蛇,唔,她似乎不像条美女蛇,更像只受惊的兔子,那就别打草惊兔,说不定兔子是狼的饵。

  

  寒玉向师父回禀蜀郡之行,当然隐去了所有自己跟南轩的交集,元君仔细听来并无异样。无凌问:“姑姑,李冰父子并无察觉,你看我们是否蛰伏不动,静观其变?”元君沉吟不答,寒玉犹豫着说:“今日与大小姐比剑,她功力深厚,我尚不及,一个女子都这样,想必那李南轩更不好对付。我们……一定要与他们为敌?”

  

  无凌的目光扫过来,寒玉顿觉芒刺在背,他冷冷道:“寒玉,你怎么去了一趟蜀郡,反成了太守的说客?你可知李南轩亡我江山、抓我父王,此仇不共戴天,若他知道我的行踪,只怕立刻带大军杀上山来。”

  

  “太子,六国乱战,江山易主的何止一家,他是秦国人,你是周国人,只能各为其主,你恨他有什么用。”寒玉小声劝道,“太子不如安心在世外逍遥,少些厮杀。”

  

  “不要说了!”无凌面色一沉,截断了她的话头,“你不知切肤之痛,这种意志消沉之语,我不想听。”

  

  寒玉怔了怔,想不到无凌平日里对她温言软语,今天这样发作,看来自己伤及了他的底线!唉,毕竟他是太子,肩负的东西太多,不是自己一句话能化解的,想到这里,寒玉识相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元君忽开言:“太子,我觉得寒玉的话不无道理。”

  

  “什么?”无凌一愣,奇怪地看着元君,“你也要我放弃复国之志?”

  

  “非也。”元君笑道:“新太守刚入蜀中,志在必得,硬拼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太子想过没有,李南轩虽是秦国人,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受过陷害,差点人头不保,谁没个怨气,他未必还会像从前那样忠于秦王。太子想要复国,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我的想法,我们不如一面暗中笼络西戎,一面明里与秦军修好,无论收买哪一方势力,对我们都是有用的,就算收买不了,也挑得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可坐收渔利。”

  

  孟先生思虑片刻,点头道:“元君所言甚是。”

  

  “与西戎这群野蛮人结交?”无凌惊跳起来。

  

  孟先生按住他,正色道:“太子,忍死须臾,图得长久。西戎人虽然蛮荒未开,但盘踞蜀中,实力不可小觑。”

  

  “那李南轩岂会轻易放过我们?”无凌担忧地问。元君缓缓道:“李南轩并未见过你,只要我们不说出你的身份,他凭什么敢抓我紫微元君的侄儿?”

  

  出了元君密室,无凌却落在后面,单独叫住寒玉。“有师父运筹帷幄,你还担心什么?”寒玉看他表情凝重,不解地问。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是你。”无凌闷闷地说。

  

  “我?我怎么了?”寒玉更惊讶。

  

  “寒玉,”无凌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地盯住她的眼睛,“你不要骗我,你是不是和几个师妹一样,见了李南轩,就被他迷住了?”

  

  “你……你在说什么?”寒玉料不到他说出这番话,气结地甩开他的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

  

  见她俏脸薄怒,无凌却高兴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像她们那么没定力。寒玉,别生我气嘛,我……就是紧张你。”

  

  “我跟你什么关系,要你紧张!”寒玉啐了一口,脸红了。

  

  “寒玉,”无凌心潮澎湃,将她欲逃离的纤指握得紧紧的,“你是我最珍爱的姑娘,你不知道,我多怕失去你。”

  

  “哼,你怕失去我,就不怕夺不回江山?”寒玉秀眉一拧,故意堵他。

  

  “谁说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无凌傻傻地坏笑。“讨厌!”寒玉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逃开手,脸上红若桃花,分明是甜蜜与欢喜,看得无凌心旌摇荡,想要再去捉她,已经一路逃下石阶了。

  

  幽竹繁茂,松林静好,元君一边思索一边穿过林子走向平素练功的丹房。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中射出精光。扫过平静的周遭,其中似有什么不对!是风吹落了一片叶子?是一只青蛙跳过溪涧?是花儿滴落了晨露?是蜜蜂在嘤嘤采蜜?还是蝴蝶翕动着翅膀?是,又不是!凭借深厚的功力,她敏感地察觉到,就在刚才的一瞬,某种气息极轻微却倏忽而过……

  

  她五指一弹,劲风陡起,松针宛如钢针,竹叶化作刀片,纷纷向四周弹射,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唯见数十只栖巢的鸟儿纷纷被射中坠落,林中重归寂静。元君皱起眉头,难道她感觉错了?“传令!”她运足内力低喝。

  

  声音仿佛从地层鸣响,所有青城弟子都听到了,这是师父紧急时刻的特殊召唤,无论身在何处,片刻之内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有东西闯入紫微宫,立刻封锁山门,分头搜!”元君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