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之作·云初
云初

王荔枝2016.11.18晨---2017元旦夜

深秋午后的闲暇,凤云初慵懒倚着凤嬛楼廊檐的长木椅,淡然看着街市人海与碧空云海,追忆往昔。
最后一次与他相见,是今年正月十六的偶遇。云初思量着,如若彼时不是待他以冷言冷语,是否,是否现今的情况会有所不同?如若这个假设成立,他们又如何恢复当年的情状呢?回不去了,终究是回不去了。即便彼此都有意挽回,之后徒留尴尬罢了。
年岁渐长,人的心态也会随之改变。那些锦年韶华的过往,皆是云烟。再续前缘,便只是显得滑稽罢了。
现时的两人,已不是曾经的两人,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了。


始建于盛唐贞观年间的水乡雕花楼,这枕河人家,已于江南一隅,历经了多少浮华过往。
而那一条流经了唐宋风月的清流,又见证了多少青史云烟。月华之下,细碎波光,前尘旧梦,长眠,抑或清醒,总有三两路人,驻足倾听。 那入耳入心的,岂止是风声水语,更是无数的浅唱低吟。
那是曾经的曾经,细微至不被史册所载的红尘痴梦。即便历经千百年时光流逝,世事变迁,那些梦里人呵,依旧在编织着不愿醒转的花梦······

伊轻踏上染着岁月痕迹的实木楼梯。素心兰纹样的绣花鞋下,隐隐有咯吱声。玉白的纤指于老式雕花扶手上留下青春的印迹。
二楼的闺房里,宫廷样式的梳妆台似在道来祖上曾有过的荣光。
螺钿兰草纹的红木锦凳与伊的气质相得益彰。伊端坐其上,点起书案上雕刻精美的银烛台,腕间和田籽料的玉镯,莹润生光。
伊的纤手,缓缓从屉中取出一只橘子。
一只在烛光下呈现出醉人暖意的橘子,其上坑洼与褶皱处,仿若亦有了婉转情意。
关于这只橘子的缠绵回忆,滋润着伊的芳心------

斜阳夕照的秋,街上行人如织。伊与阿嬷相伴,亲自选购新一季所需的贴身之物。
谢馥春鸭蛋粉与伊有着迥异的格调,伊向来是不用的。
伊正细细凝视百雀羚香脂之际,忽觉臂上一轻,再看时,那精绣的缀珍珠小提包已然不知所踪。
知是遭了窃,伊与阿嬷却也只能莫可奈何,唯有暗自感伤。所幸钱票由阿嬷带着,只可惜了那只伊自制了月余的提包。

待及购物已如预期,两人悻悻而返。
伊垂首时,耳畔一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声响起:“小姐,这包,是你的吧。”
伊抬首看去,对方应是一名青年进步学生,身穿笔挺的学生制服,英气逼人。可那淡淡笑意,会让人想起轻拂过素心兰花的春风。
于伊,失物复得的喜悦,立时被这男生的微笑所取代。
“在这新时代,怎么还有这种当街行窃的贼呢,太可恶了。姑娘,这包是你自己做的吧,手艺不错啊。”
伊迟迟不接过手,心下竟至寻思着:“你若喜欢,那赠予你便是了。”
倒是阿嬷接过包,催伊尽速离去。
那男生从怀中的包里取出一只带着体温的橘子,言道:“姑娘今个必是受惊了,我送个橘子给你吧,愿你开心!”

事后,伊竟想不起,当时自己是如何接过那只橘子的,也想不起是如何分别的,只记得自己回望了许久,那男生却是即刻看了怀表就离去了。伊最懊悔的是,不曾吐露自己芳名,询问阿嬷那男生怀中书刊是何物,他看一眼就疾行而去的小玩意又是何物。阿嬷坦言不知,还惊诧地问:“你问这些作甚,只管过好大小姐的生活不就成了。”
多日之后,伊才辗转得知,那书刊是《良友》画报,时人爱其成风,而那小玩意,是怀表,很可能来自亨得利钟表店。
在旧社会乡间长大的阿嬷,哪会懂得芳龄小姐的绮丽情思呢?
小姐自己亦知,自己与那青年学生,完全处于不同的世界。那男生的世界是新奇的、阳光的,有如万花筒般炫目神奇,而伊的世界,是旧式的、陈腐的,满溢着十九世纪遗留的气息。
伊初次恨极了自己那一双三寸金莲的缠足小脚。

得了那只橘子,伊日日端赏,唯恐其有朝一日腐败变质。

这是民国年间,旧世界与新天地的一场惊天碰撞之始,其后发展,必是崎岖艰难的。
这是一个名为凤云初的小姐与一个名为董勇俊的新青年学生的传奇故事之缘起。

尔后,春华舒卷花开起落,南塘风荷菡萏赏遍,秋心不坠青云志,雪降经年浮生梦,过往了多少年的缀锦韶光?就如所有的情人那般,凤云初与董勇俊携手共度美景良辰,两心痴。

然而,造成裂痕的,并非是家族的阻挠,而是不同家庭环境导致的两人思想观念格格不入。
如此日久天长,最终因董勇俊讥讽凤云初的金莲小脚与深闺情怀而渐渐淡化了这一段情缘。
直至两厢鲜少谋面。

偶遇之时,见着勇俊的愧色与窘态,云初心下暗笑, 当初如若有此际之心,又何须如此呢?是不是,所有的青葱情事皆是绚丽开场,却,终究逃不了憾恨收梢之命运?

飞扬的青春业已散场,哪段红尘痴心事还眷眷落于彼年此时,他与伊的眼底心间?

不如封存往昔,对彼此都是一份尊重,守着美好回忆,不再打扰对方 ,有何不好呢?
所有的前尘旧梦皆化作浮华光影,聚散离合,随缘不随心。很多人 走了又来了,而有的人, 来了,又走了。

多少红尘痴念,共同掩埋进那久远的,久远的时光之中, 不复寻。

【终】

此文首尾两部分满溢着我的真实感慨
我在此衷心祝福我自己 而立之年之后的人生 无论能否觅得良人 皆可收获一己之幸
恒爱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