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等待是长久的告白,而她已在梅溪渡,等待了十年之久。
梅花巷,本是不太闻名的巷子,名字来源于石板路两旁的梅花,但是近八年间,梅花巷却名声远扬,让梅花巷扬名的是一种名为“梅花酿”的酒,每天来往梅溪渡的行人,都要前往梅花巷去喝上一壶酒,虽不是“梅花酿”但滋味却也不差,一来二去这名气就被众多来往的船客和酒客带了出去。虽然梅溪渡每天来往船客,和酒客众多,但“梅花酿”却卖的很少……
又是一个三月烟雨的江南,杏花浸润春雨,娇艳欲滴。透过雕花朱窗,空濛濛的梅溪上摇橹声伴着屋檐上滴落的雨汇聚在“蕙兰坊”中,而我们的故事,也在此开始!
老板娘,一壶“青竹酿”一盘果仁儿!!!
一道声音唤回她思绪。随意应了一声后,就去取酒菜。
听酒客说店里的梅花酿是极品佳酿,就连京城的玉壶春都稍稍逊色,不知老板,可否来上一壶?
放下酒菜后,她认真的打量了这个酒客一眼后摇摇头说“你品不出梅花酿”它今天与你无缘,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老板娘,此家酒肆既是你的,可是为什么不让人唤你为老板呢?此时这个酒客有点好奇。
她没有停下脚步的往柜台走,因为这个酒肆是我夫君的!
酒客看了一眼被柜台遮住身形的老板娘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这里的规矩他自己知道,这“梅花酿”制作不易,售卖方式也很特别。
只是知道,以往售卖的“梅花酿”均被饮酒者赞叹,具体为何,据饮酒者说“这梅花酿品的是一种心境,一份感觉”!
就着窗外纷扰的春风,这江南三月的雨,总是多了一份离愁和伤感。
感叹一番后,酒客结账,撑着油纸伞步入烟雨中,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青竹酿的酒香,还丝丝缕缕的萦绕在蕙兰坊中。
在酒客走后,她依然置若罔闻的看着那一窗的烟雨,似是等待着什么。
雨逐渐的急了,来此的酒客,也慢慢的多了起来,虽然人很多,却并没有太大的喧哗声。众酒客都在安静的品着酒,听着时不时传来悦耳清脆的檐铃声,看着窗外的烟雨,偶尔和同伴低声交流几句。
熟悉的都知道此家老板娘不喜喧闹,不熟悉的,也保持沉默。
待最后一桌酒客走了后,她看着窗外越发的急促的雨,眉头微蹙,不由的轻捂胸口,面色也逐渐泛白。
十年了!我还能再等一个十年吗?轻声的疑问,被急促的风雨声掩盖。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背对着南窗外的烟雨,微蹙着眉头,慢慢地收拾着酒壶碟子。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华灯初上的梅溪渡,又是另一番景象。宫灯掩映着街巷,点缀着细雨,明媚了此时的杏花。
她每天最喜欢的就是依着窗,看着窗外的夜色,温着“梅花恋”。
当浓郁的酒香萦绕时,她素手微拈起杯,在这宫灯夜雨里饮下这杯“梅花恋”!浓郁的苦涩后就是淡淡的回甘和芬芳。一壶尽,微寒的夜色里,雨好像也变得无情起来。
一切如你刚走时的样子,甚好!她回首看了一会后,轻声地说着!
梅花恋,“这其中滋味,怕是只有懂得人,才能尝的到吧”。梅花酿,梅花恋。这么久了,你又在那里,是否,是否真如他们所说,你入赘官宦之家了?你可知,我真的,真的快等不下去了”!她望着窗外檐上的铃铛,喃喃自语间!再次忆起那个烟雨空濛时,他一身白衣如雪,温润淡雅地和自己告别时的场景。
“此去只为金榜题名,也不枉我寒窗苦读,和你红袖添香。他负手看着婉约的烟雨说”。
“那我就在此等你,等你金榜题名!她撑伞与他并立,欣赏着此时江南的烟雨”。
“船来了!他转过身看着身边日夜陪伴的佳人目光中满是不舍的说:三甲高中,金榜题名时,我定红妆十里娶你,一定要等我”!
“我可是会当真的,别忘记了”!她望着轻舟被烟雨掩映,就一直望着,不舍的目光似是穿透重重烟雨看到那个身影。
她想着,忆着,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一滴泪落在窗棂上,破碎着,被风雨淋湿!
五日后,天色依然阴沉沉的,偶尔骤起的风,吹动檐角的风铃。
老板娘,虽然有点曲折,但是你托付我带的东西,终究还是给你带回来了。说着那位酒客把一个长条的木匣子放在柜台上。
谢了,你今天的酒菜就给你免了,一路风尘仆仆的,坐下歇歇。
好说,好说,这酒客虽然奇怪,但是也没有多嘴,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
上过酒菜后,她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上面的木匣子,犹豫一下后,还是双手微微颤抖的打开。
只见里面有两张折好的宣纸,一张画着一副温润淡雅的翩翩公子。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眼泪慢慢的蓄满眼眶。这是自他赴京十年内,第一次看到他的画像,还是那么熟悉。
她轻轻柔柔的抚摸着画像,目光好似跨越重重山水来到盛京,看到他当初苦读,进考场时的样子,是那么自信。
“蕙兰坊”中此时酒客不算多,但也不少,看着老板娘自从打开那个匣子后,脸上温柔甜蜜的笑,是这么多年不曾见过的,一时间都很好奇,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带来木匣子的酒客也不曾得知。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声拉回沉浸在画像中的她。此时,已然是辰时。虽只有一副画像,却弥补她近十年的相思之苦!
她剪了下灯花,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打开剩下的那张宣纸。
丙申年秋,张亭孜孜不倦,位列三甲之首,状元及第,特昭告天下!
丙申年、丙申年、五年多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吗?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张榜纸。难道,曾经的誓言真的就那么不做数吗?
这时窗外的一声雷鸣后,震得檐角上的檐铃,也当啷一声落下。她慌忙起身,没有多想的淋着雨来到蕙兰坊外,借着灯火寻觅着檐铃,已然不顾夜里冰冷刺骨的雨水。因为,这檐铃,曾经陪伴她和他十年之久,曾见证了她第一次为他跳舞,为她抚琴,也见证了他为她作的第一首诗,更见证了她为他十年红袖添香寒窗苦读。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
许久后,她捧着不见一丝锈迹的檐铃,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回到屋内,不经意间看到柜台上的纸张,再看手中捧着的檐铃,苦涩的一笑,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怕不是早有新欢,早就忘了我,毕竟,毕竟我和他也没有名分啊!
说着,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愈下愈大的雨,沉默着,麻木的眼中没有一丝丝光彩,只有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许久后她没有再哭,只是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雷雨天。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依然未起,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后才能看到她,空洞麻木的眼神和愈发苍白无血的脸色。
蹒跚着挣扎着起来,看来薄情多是读书人啊。
点滴的细雨敲打着窗棂,她却一夜未眠,本就憔悴的面色,更加的憔悴了。青丝灰白,面无血色。她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望着窗依然空洞目光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神采。
她挣扎着起身,步履略微蹒跚的梳洗好后,看着灰白的头发和仿佛苍老十岁的面容。原来,这就是心死的感觉啊。她苦涩一笑地自言自语的说。
老板娘,一壶……老板娘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来此饮酒的酒客看着依着窗的老板娘问。
她没有理会他们,默默地端上酒菜后回到窗边盯着那个檐铃看。
你们说:老板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一夜白头,看来事应该不小啊!
应该和昨天的那个事有关吧!
这个老哥,什么事啊,和我们说说呗!
具体我也不清楚,就是昨天啊……
她置若罔闻地的看着窗外,一直到最后一个酒客走后,她才收回思绪,慢慢的收拾着东西。
往后的几天她都没有开门,而是每天都撑着油纸伞,在梅溪渡,他们分别时的渡口,她安静的伫立着。
今天她没有去渡口,而是早早的开了店门,望着难得一见的艳阳日没有说什么。回到柜台后,看着那两坛存放十年之久的梅花酿和梅花恋久久出神。或许这个世上知道真正梅花酿的,只有她自己吧!
许是关门几天,也许是今天的艳阳天,今天蕙兰坊内无客,她也呆呆的坐在柜台后面一天,一如往常一般。
如此,三月后,蕙兰坊中来了一个人。
这天她刚开门,酒客就纷沓而至,很快就座无虚席,她经历起先的忙碌后,也得以能休息下来,坐在柜台后面,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
砰,小,小姐,小四回来了!对不起,公子,公子他入赘安临县县令家,娶了王县令的女儿,小姐,小四对不起你曾经的收留之恩,没有看好公子,对不起……
待酒客走的差不多,她起身准备收拾东西时,和他一起赶考,照顾他的下人小四回来了。
只不过他尚未询问就看到这一幕!
她脸色微微苍白,眼睛中,最后一丝的神采,随着小四的话,也消失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小四一个劲的磕头道歉。
起来吧小四,这事不怪你,他要入赘,就随他去吧。
她上前把小四扶起,拿出二十两银子说,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明天?算了,你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好好生活,做个生意。
小姐,这钱我不能要,本就有愧你的嘱咐,现在我更是没脸拿这个钱了。
你还认我这个小姐吗?如果认就拿着,他,不是你的错。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找地方住吧。
深夜,“蕙兰坊”中灯火通明,这是第一次,夜色里灯火通明的蕙兰坊,她看着“蕙兰坊”的牌子被火焰包围,燃烧。
这是你曾经亲自写的,说以后开一家酒店,你做老板,我做老板娘,再生一儿一女。
她把牌子扔进坊内点燃的火中,取出两坛自他走后酿的梅花恋和梅花酿,混合在一起。
如今……
唉!
看着“蕙兰坊”渐渐燃烧起的大火,她坐在临窗边,看着被火光映红的梅溪,饮下真正的梅花酿,淡淡的梅花香掺杂着思念,入喉化作浓烈的相思。她完全不顾燃烧到身边的大火,没有神采麻木的眼神里,满是曾经的回忆,那是一段对她来说,别样幸福的一段往事!
等到第二天人们发现时,蕙兰坊早已烧成一片废墟,只是听夜钓的人说,昨夜蕙兰坊燃烧时隐约看到一个女子在窗边饮酒,没有出来,葬身在大火中。
赶来饮酒地酒客惋惜不已,终究是没有尝到真正的“梅花酿”啊。
三年后,梅花巷的巷尾起了一家小酒馆,名字很怪,叫小四酒馆,酿酒技艺一绝,酒馆的老板兼职说书人,每天都在说着一个书生负了姑娘的故事。
啪……
今天我们说的故事,是一家名为“蕙兰坊”的酒坊,里面有一种酒名为梅花酿,能解相思,为梅溪渡一绝,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