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一声,一个白玉酒杯被猛然掷出,刮出一道凛冽的弧风,直冲冲地摔在雕花镂空的屏风上,碎溅开了一地!

  随着杯中水湿润的蔓延,顾惜脸上的红肿也开始从白皙小脸上清晰地浮现于人前!

  刚才,那个酒杯真切是擦过她的脸颊被扔出去的!那一刻,急速摩擦而过的痛楚那样的清晰。

  可,她眼前的男子,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眼里半分愧疚与怜惜都没有!

  他负着手,气息薄寒,他嘴角勾出一个冷情的弧度:“顾惜,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动她吗?!”

  后面几个字带了狠厉,他眼里的冷冽几乎把她冰封,她努力忍着要颤抖起来的身子,拼命摇头:“我没要害她!修王爷,我做过的事我不会抵赖的!我根本没有要推她,是她自己……”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的话,深邃的凤眸微眯,话语冷漠无情,“你以为你在演戏剧?她不惜身体孱弱来陷害你,她图什么?顾惜,如若不是曾经你救过我,我还会待你这般客气?”

  “……”可是,她真的没有害她,她静默地闭上眼睛,封闭来自于他的冷视,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来自于他的绝情,她缓缓出声,“慕修,不论你相信不相信,我还是要说的。我和顾萍从小关系就不好,她一直都希望我不好过,这件事情也是这般。”

  顾萍希望能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所以,不惜一切来陷害她。顾惜还记得她附在耳畔的话语,她说:“顾惜,你不是喜欢慕修吗?想不想验证一下,他在乎的人是你还是我?就算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看她毫不犹豫地摇头,顾萍笑容绵绵,话语却决伐,“我容你拒绝了吗?呵呵,顾惜,让你喜欢的人给你尝一尝下地狱的滋味吧!”

  之后,拉着她的手,手一松,便倾倒进河里!

  大冬天,湖面上还泛着丝丝莹白的冰片!顾萍从来都是能对自己狠的人,即使她身体自小就不好!而她一直输给她,便是输在了这里!

  可,眼前的男子会相信她吗?怎么会?

  他朝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似都踏在战场上,带了几分戾气,他抬起他修长的手,指尖用力捏着她的尖下巴,看着小脸上的那一块红肿:“顾惜,不要惦记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可以恣意妄为,欠你的,我早还清了!”

  下巴似要被捏碎,心脏处传来钝钝的痛,顾惜感觉到他的压迫,呼吸都困难起来。她艰难地否认:“慕修,之前救你,我就没想要你报恩!我更没想以此要挟你,我让你帮帮我爹,只是因为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冷哼一声,犹如个审判者,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话语决绝:“最好这样。顾惜,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伤她!如若有下一次,我绝不轻饶你!”

  说完,手松开了她的下颚,拂袖而去。

  顾惜凝视着他修长的背影,强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

  皇宫里。

  明黄的绸缎丝帐随风拂起,偌大的宫殿里,冷寂而压抑。

  伏案前的人合上奏折,搁下手中笔毫,凝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他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出色最像他也最让他担心的儿子,他随意地开口道:“知道朕叫你来干什么吗?”

  慕修拱手作揖,垂下凤眸,敛尽眼里的情绪:“儿臣不知。”

  博文帝慕博挑起几个奏折,扔在他面前的地上,声音带了一丝厉色:“这些奏折都是上诉你儿女情长的!修儿,朕不是说过,居高上位者,情一字最要不得。”

  慕博的表情谈不上怒,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哪容易让人窥探至心底!

  “父皇良言,儿臣不敢忘,”慕修仍然毕恭毕敬,他神色自若道,“儿臣认为,世间一切都逃不过情一字,上位者也不例外!只是,为君者不能让情控制了理智,误了朝廷大事。而历史上诸多此类事情发生,也因此造成,上位者那么忌讳情一字。”

  “父皇的担忧,儿臣明白!君爱美人更爱江山,儿臣自然不会愚蠢到把情放在江山之前。”

  慕修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像想起什么似的,慕博也不再计较奏折上的事,他幽幽轻叹一声:“你的性子,真是像足了朕,”他直直看着慕修,眼里辨不出情绪,“按理来说,你喜欢的人不该是顾家大女,而是小女,毕竟她曾经救过你。”

  “儿臣认为,不能以恩情去喜欢一个人。况且,她的恩情,儿臣早已还清了!儿臣,和她,再无瓜葛。”

  “嗯。下不为例!不提这些,最近天降大祸,农田大旱,百姓动荡不安,你说说你的看法。”

  “是。”

  ……

  夜深人静,王府里清风阁灯未灭。管家送了温热的茶水进来,顺便提醒慕修:“王爷,夜深了,该安寝了。”

  慕修朝他摆手,面上没有表情:“下去吧。”

  “等一下。”他想了想,才道,“明天开宝阁,把万年人参给顾萍送去,就说,她身体不好,该好好地补!”

  管家有些讶异,万年人参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慕修就这样送了出去,可真是对顾萍这位小姐很上心吧。他搁下茶水,道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看着门再度关闭,慕修这才舒缓地往椅背靠去,看着搁置在案上的杯子,想到今天的事,他伸手去揉了揉泛痛的太阳穴。

  博文帝在位二十一年六月,天降大雨,大旱之灾得以缓解!百姓欢庆喜乐,博文帝大乐,摆宴庆贺天下!

  顾家是正三品官员,顾惜和顾萍乘坐同一辆马车进宫。

  顾萍从来不放过任何打击顾惜的机会,眼前的顾惜乖巧安然的坐在一侧,这样的安宁她一点也不愿意看到,她带着笑,道:“顾惜,你知不知道,修王爷他前几日给我送了一根万年人参来,给我补身体用。姐姐听说,你得了风寒。人参还没用完呢,姐姐就想着,要不,我分点给妹妹你补补身子!”

  这样的事情多了,顾惜有点麻木,也不看她,视线落在一处虚空:“我已经好了,你自己留着用就好。修王一番心意,姐姐该好好谢他。”

  没有预料中的大快人心,顾萍笑,笑意不过眼底:“也是,把修王的东西送给外人,修王可是生气的!还好,妹妹懂事。”

  顾惜勉强笑了笑,不接话。

  顾萍话题一转:“那,妹妹的风寒怎么得来,是不是那天,修王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妹妹不开心?”

  顾惜一僵,对上顾萍嘲讽的双眼,脸上却依然是温婉:“顾萍,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喜欢的人喜欢你,你还不满意吗?还不够吗?”

  顾萍轻呵一声,眼神讥讽:“我怎么会满意!顾惜,我小时候缺失的童年遭遇的事情,都是你那该死的娘给我和我娘亲带来的!地狱的滋味就是我流离失所那几年所尝过的,如今,我要你好好地体验一下!”

  “这……”在她的眼里,这根本算不到她娘亲的头上。

  当年爹是名穷书生,顾萍娘亲是位千金小姐,两人情投意合多年,顾萍娘亲偷偷给钱让他上京赶考,等考到了状元,已经过去了两年,回乡时,他才得知顾萍娘亲家里一年前深夜遭火灾,无人逃亡。爹不知心系的女子没死,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孩,他心痛回京城,不久后遇上顾惜的娘亲,觉得她温婉可人,相处一年后才在一起。而在又五年后,一小女孩持着一信物上门,便是顾萍,顾惜那时也才知道原来她有个姐姐。

  命运捉弄人,而,也的确是她娘亲抢了原本属于顾萍娘亲的位置,顾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皇宫大门到了,顾萍先下马车,她落下一句话:“顾惜,你娘早死,你说是不是报应。”

  顾惜看着跳下马车的人,她脸上的挂着笑意,仿佛刚才她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顾萍从来都会掐住她的死穴,顾惜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下心底的哀痛。可,她一张小脸上,那样的苍白。

  宫宴上,歌姬献舞,殿上一派何乐。

  周围人几乎都是带了妻女,只有慕修单人独坐,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让周围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前恭维。

  慕修手执着一个青花瓷杯子,视线精准找到对面,顾萍看到他看过来,盈盈一笑,慕修也勾起薄笑,余光扫过顾惜,顾惜也看向了他,他蓦地把笑容收敛。

  顾惜垂下眼帘,不再看向他。

  慕修的提议缓解了百姓之需,还平息了怨言。百姓呼称当位者圣明,博文帝幕博当真大喜,他在殿上夸赞了慕修一番,看到了顾家的两个出色的女儿后,心意一动,随后提出:“修儿,你自小向来让朕安心。唯一让朕不顺心的是,你王府后院中如今还无一人。众所周知你心喜顾家千金顾萍,如今,朕便如你意!”

  “朕在此特赐婚与你,如何?”

  慕修头霍地抬起,手中酒杯被用力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