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承诺,时隔千年,得以兑现;

  一双离人,沧桑百事,可得重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千岁光阴,转瞬即逝。

  苍山雪负。

            ——题记

【第一章】

 又下雪了。天地莽莽,雪积压着嵯峨险峻的山峦,山谷间有一条雪水汇成的小溪,太阳的余辉落在溪边的石头上,白得耀眼。清澈的溪水潺潺向前流淌,欢快中映照出山的模样,却不知山也映出了水。

  真是自负。我这样想着。我掉头向山里走去。

  天地是白色的,我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头发还是白色的。我不用担心会不会因雪盲而迷失了会回山洞的路,因为——

  我根本就看不见。

  继续摸摸索索地往回走。

 

 “喂!”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嚷嚷,“你不会真的看不见吧?”

  貌似是个男的。我有些纳罕,因为,自从我在这座山里生活至此,还没有一个人来过,至少我没看见过,虽然我根本就看不见。

  但我好像打小就在这里了,没见过别人,怎么会晓得别人是男是女呢?

  我没有回答,停在原地默默地思考。

  “唉。”陌生的男声继续嚷嚷,“真看不见啊。”

  要你管。我在心里说到道。

  “喂...”他不甘心道。

  我依旧不理睬他,转身走了。

  “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蛮无聊的,跟你聊聊天你怎么还不理我呢?”他抱怨道,脚下雪被他踩得吱吱作响。

  “你有病啊。”我没有回头,心道,你跟我聊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扰我清净我难道还该感谢你不成?

  “唉,你怎么能骂人呢?”那人似乎在赌气,浓重的鼻音加上撒娇似的语气像是个该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你好歹谢谢我啊,意思意思也行。”

  那就谢你祖爷爷了。我暗骂道。

  “真是的...”他猛吸了一下鼻子。

  “你不冷么?”我问他。算了,这家伙小屁孩一个,我不跟他计较。

  “冷...冷啊...”他齁齁地说道,“我说你一个弱女子,这冰天雪地的说不定还有雪兽出没...我蛮好奇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眼角抽了抽。这家伙关注得的不是重点吧!我看不见他却能看见,他首先看见的应该是我身上单薄的衣物,然后就着我问他冷不冷顺下去问问我。可这家伙居然问我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没长眼的是他么?没看见我这活得好好地么?!

  “啊...阿嚏!!!”他打了个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喷嚏,不忘问我,“那个...啊!你有没有备用的衣服能借我,我好冷啊!女装也没问题的!”

  ...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多余的衣服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过,你可以在山那边半坡的地方挖个洞,应该有聚暖效果,雪山附近的走兽都是这么做的,喏,我经常能听见刨地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想不到我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挖洞取暖?!要我如何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他吼道。

  “很多住在雪山附近的人都这么做过啊。不过你不挖洞也行。”我摊摊手,“那你就等着冻死呗,反正我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你。喏,即便你想穿女装也不成。”

  “啊...好吧...”他低声说,“对了,你在这雪山里...你一直在这儿么?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跑到这渺无人烟的雪山来...”

  “闭嘴。”我觉得这家伙真是烦人,但好歹是老好人,便老实回话,“好吧好吧,我一直住在这里。怎么了?”

  “那你是打出生就生活在这了么?”他好奇地问道,声音激动难抑。

  “废话。”我无语地回答道。难道山外人都是弱智?

  “那么,你的家人呢?不可能说你没有娘亲,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他支吾道,“额…林妹妹…嗯?”

  “说起来我真的没有娘亲...”我歪头说道,我猜这个人一定很困惑,所以又补了一句,“但是我有哥哥啊...你懂的吧?”

  他愣了一下,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哥哥么?”

  “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敢问我刚才的话笑点在哪里?“是我亲哥哥啊,照顾我有什么问题么?”

  他几乎是仰天狂笑:“是情哥哥吧…在雪地和哥哥一起…野战?好冷的笑话…冷死我了…”

  “你滚吧!”我一脚踢了过去,“我都没见过我哥哥...少胡说!”

  “哎呦呦。”估计是被我踢中了,他惨叫道,“轻一点啊,你哥哥没教过你要做温婉淑女么?”

  “我都没见过我哥哥啊,他怎么教我?”

  “也是啊...”他点点头,又疑惑道,“但是,你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哥哥呢?你说你从小在这里生活,那你哥哥应该也是吧。而且你有说到是他照顾你来的…”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没好气道,怎么这么烦,“不过我一直在等他啊...等他来接我”语毕,我又往山谷边走去。

  “你怎么又往那边走啊,你不是才去过么?”他扯住我说,“万一你真被饮水的野兽吞了咋办?”

  “不会的。”我未止步,继续往前走,“你不是说你冷么,山谷间有一条小溪...好吧小溪是冷的,但是溪尾有几眼温泉。”

  “你的意思是...泡温泉?”他艰涩道,似乎在犹豫。

  “色鬼!”反应过来他在顾虑什么,我的脸颊隐隐在发烫,“我这不是瞎了么?还能看见什么?”我吼道。

  “哦哦...“他跟了上来。

  寒风拂面,隐隐有些刺骨。雪纷纷扬扬的下著,虽看不见,却能想象,该是多好的景致。他跟在我后面一路哆哆嗦嗦,不停地喊“冻死了…”我想,如果能看见,他的小命早八百年就被我送去阎罗殿了,骨折起码也是粉碎性的。

  走得久了,他略不耐:“哎,还有多久…”

  我没好气:“不去拉倒。”

  “好吧…”他稍收敛了些,“那容我冒昧地问一下。请问,这位姑娘。温泉…在哪…”

  “这是不冷了的意思?”

  “并不…”

  待再过了几道弯,已能听见溪流的缓缓孱涓。流水声弱气,却难掩生机。

  冰雪溶水了。

  鼻端渐有了暖意,行到一处,整个人似乎被烟氤氲在雾气里。

  我是看不见。

  眼前恍惚闪过白光,只是须臾。须臾是没有可供温存的,如白驹过隙,不可惘叹。那道白光,或是雪,或是雾,又或是蜃楼的幕景。刹那间,看不见事物的好像不再是眼睛了,而是我。

  正迷离时,胳膊被一双温暖的手捉住,那温暖怕是会灼伤早已习惯了冰凉的胳膊。我被钳在臂弯里,动弹不了。

  “到了。”他轻声在耳畔细语,淳厚的气息拂弄脸颊,“我回来了,阿锦。”